——《金瓶梅》第五十九回回首诗赏析

   《金瓶梅》第五十九回“西门庆露阳惊爱月 李瓶儿睹物哭官哥”的回首诗是：
 
    枫叶初丹槲叶黄，河阳愁鬓恰新霜。
    鬼门徒忆空回首，泉路凭谁说断肠？
    路杳云迷愁漠漠，珠沉玉殒事茫茫。
    惟有泪珠能结雨，尽倾东海恨无疆。

    回首诗引用了宋·陆游的《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》诗，除了第一、二、四句，以及第三。五、六句的“空回首”、“愁漠漠”、“事茫茫”等字词外，其余多处有改动。陆游（1125—1210），南宋著名诗人，字务观，号放翁，越州山阴（今浙江绍兴）人。

    【注释】

    “槲”，落叶乔木，槲叶形大如荷叶。
    “河阳”，指西晋文学家潘岳，即潘安，古代美男子。他曾担任河阳县令，后多以“河阳”指称。潘安怀念亡妻，曾作三首《悼亡诗》，对后世有较深的影响。
    “鬼门”，中医学术语，即汗孔，又名玄府、气门。这里指鬼进出之门，通往阴间之门。
    “泉路”，泉下，地下。指阴间。
    “漠漠”，寂静无声的样子。唐·齐己《残春连雨中偶作怀故人》：“漠漠门长掩，迟迟日又西。”
    “珠沉玉陨”，比喻女子丧亡。这里指李瓶儿之子官哥的死亡。    
    “茫茫”，纷繁，纷杂；众多。
    “结雨”，比喻把泪聚集起来成为雨。

    【赏析】

     回首诗借用宋·陆游在《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》诗中对亡故多年的前妻唐婉的无比思念，来表现小说中李瓶儿对儿子官哥死去时的悲痛欲绝。回首诗的大意是：

 
    枫叶开始红了，槲叶也已经黄了，在万物开始凋蔽的季节里，悲秋的情愫便会油然而生。河阳县令潘岳因悼念亡妻，悲愁染白了双鬓，而且年年新添白发，我李瓶儿失子之痛切，之悲愤，之绝望，与之相比则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官哥儿在阴间，对他的一切回忆都是徒劳的，心中的断肠之痛又能向谁述说？黄泉之路是那样的遥远，又那样的迷茫，官哥儿去了，悲愁在我心中默默地聚集，越积越多。身处这样纷乱无助的世界，只有将泪珠儿化作雨水全部倾入东海，才能表达我心中的无边无尽的恨。

    《金瓶梅》第五十九回“李瓶儿睹物哭官哥”描写了官哥儿被潘金莲养的一只雪狮子猫惊吓，“只听那官哥儿‘呱’的一声，倒咽了一口气，就不言语了，手脚俱风搐起来。”“搐的两只眼直往上吊，通不见黑眼睛珠儿，口中白沫流出，咿咿犹如小鸡叫，手足皆动。”“那消半盏茶时，官哥儿呜呼哀哉，断气身亡。时八月廿三日申时也，只活了一年零两个月。”官哥儿之死，李瓶儿深受打击，精神身体都走向崩溃，作者花大笔墨突出了李瓶儿的伤心。“李瓶儿思想官哥儿，每日黄恹恹，连茶饭儿都懒待吃，题起来只是哭涕，把喉音都哭哑了。”李瓶儿在潘金莲面前始终是个弱者，她明知自己中计，却无力反抗，只能将恨埋在心里，终日以泪洗面。

 
    兰陵笑笑生引用宋·陆游的《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》诗作为本回的回首诗，较好地表现了李瓶儿的失子之痛。李瓶儿是西门庆的第六个妾，她的身世经历相当曲折离奇，性格也相当复杂多面，她对花子虚与蒋竹山这两任丈夫都相当狠毒绝情，却对西门庆一往情深。李瓶儿在儿子官哥降生后表现出了发自内心的深厚母爱，为了求神佛保佑儿子平安而向尼姑出手大方（一对银狮子），最后官哥不幸夭折后悲痛得不能自持。小说中这样的情节描写不仅真实和令人同情，而且让读者从另一个侧面了解了李瓶儿这个人。

    【附录】

    宋·陆游《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，40年前，尝题小阕壁间，偶复一到，而园已易主，刻小阕于石，读之怅然》：

    枫叶初丹槲叶黄， 河阳愁鬓怯新霜。

    林亭感旧空回首， 泉路凭谁说断肠。
    坏壁醉题尘漠漠， 断云幽梦事茫茫。
    年来妄念消除尽， 回首禅龛一炷香。